初春的天还带着些寒气,绵密的雨如丝如线,挂在窗玻璃上与火车外的春景浑成一色。
火车行驶在一片绿野中,春意安然。
许棠知坐在靠窗的位置上,整个人陷进座位里。清冷的光线透过窗户,衬得她肤色更加透亮。
她收紧怀里的书包,用尽力气将整张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气,似乎这样可以让自己更暖和些。
火车已经开了整整八个小时,她难受地吸了吸鼻子。
没劲,浑身上下都没劲。
她低头打开手机,屏幕上正显示着下午四点。微信上的消息不停地在桌面弹出,搅得她心烦意乱。
-你真被送去乡下去了?
-你回答我啊!你家真破产了?
嗡嗡嗡——
她还没来得及看完这十多条消息,手机突然震动起来,惊走她一半的困意。
粉红的指尖停留在红色挂断键上,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接听键。
“怎么了?”许棠知的声音凉凉的,像薄荷味的汽水。
“你说呢?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了,消息也不回,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朋友啊!”江娅的语气十分激动。
江娅是她在淮城的朋友,也是她众多“朋友”中唯一在意她去向的人。
半晌沉默后,她垂眸,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:“我回外婆家了。”
电话那头叹了口气:“你外婆家在哪?”
许棠知抬头看向窗外,车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。她眨了眨眼睛,眼神空洞:“春桃县。”
-
挂断电话后,她将手机收回书包里。玻璃上倒映出她柔和的侧脸,而窗外的景色则在她浅色的眸中流转。
她从奶白色的皮质钱包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一个温婉的女人正抱着个小姑娘,眉目如画,惹的人移不开眼。
这是她和妈妈为数不多的一张照片。
谢婉在她十岁那年因病去世,她爸许华又是开公司的,倒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。
然而就在前不久,许华的公司宣告破产,负债累累,考虑到许棠知无人照顾,索性把她送到了外婆家。
谢婉去世之后,父女二人没来过这几回,一是距离远,二是许华工作太忙,根本抽不出时间。
说是这么说,但许棠知清楚,她爸那是不敢面对外婆。
昨天的饭桌上,父女二人为此还吵了一架。
许华脸上略带沧桑,看着桌上未动过的菜,无奈道:“这段时间你得先在外婆家住一段时间,你也知道,爸爸现在没时间照顾你,你住那边还能减少一点开支。”
“不去。”许棠知的表情冷漠,语气很不好。
一来外婆年纪大了,还得照顾她。二来是她太久没去过外婆家了,难免生疏。
许华看着盘子里的菜,悄悄瞟了一眼许棠知:“你这么大了,要懂点事。”
许棠知眸色一暗,她从来都不喜欢别人夸她懂事。
直到许华又要开始说大道理,她索性直接打断:“不用再说了,我现在就去收拾。”
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收拾完整个行李箱的,直到上火车的那一刻,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像一株小小的浮萍,没有归宿。
-
许华是白手起家的富一代,当年追求谢婉的时候还是个穷小子。
帅气,又会说话,就这样拿捏了不谙世事的谢婉。
谢婉是镇上出了名的美女,据说有不少追求者。当年不顾家里人阻扰毅然决然选择和许华私奔,没把家里的老爷子气个半死。
嫁到许华家后,日子过得并不舒坦,许华拿了彩礼钱创业,家里的生活十分拮据,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。
谢婉为了补贴家用,也找了份工作。
那段时间许华创业艰难,也渐渐变得消沉起来。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,偶尔还会把气撒在谢婉身上。她既要帮别人做活、照顾年幼的许棠知,又要伺候许华,完了还得做一大堆家务。
积劳成疾,也一直没去医院看过。直到病情恶化,无力回天。
那时许华创业成功,就算有再多的钱,也没能救回来。
她只记得谢婉的手很凉,无论怎么呼喊都得不到回应。
-
“叮咚——各位旅客,列车即将到达江岳市,请在江岳市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,有序下车……”火车上的广播正在说话,带着点上个世纪的电流声。
火车抵达的时候,天边的乌云压过来,灰蒙蒙一片。
江岳离春桃镇还有段路,她在路边拦了一辆开往春桃的大巴车,因为不知道把行李放哪,被大巴司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。
委屈、烦躁,各种负面情绪如泉水般涌上来,却被颠簸的大巴车折磨得没一点脾气。